“到了？”

溫二的聲音漸冉脫離背後喧囂，和周遭只剩的葉以舟無聲嗚咽涵蓋在一起。

被葉以舟緊緊抓住衣角的宋知清瞄眼邊上在打電話的溫二，耐心安撫著邊將面前人戴的口罩往上拉拉，邊出言詢問：“蘇雲呢，她回去了嗎？”

話音才落，就聽旁處的宋浩然一聲哼笑：“我怎麽知道。”

宋知清不氣反笑：“你老搶答這些問題做什麽。”

當真是小孩子脾氣。

被一瞬忽略的葉以舟一米八多的個子，硬是憑借一張娃娃臉將彼時哭得更為著急的自己襯得畫面和諧不少。

扭身、跺腳，如貓般急切扯扯宋知清衣袖，極力想將她的註意力重新吸引到自己這邊來。

在人轉頭看過來的剎那將牙關緊咬住，左右搖搖弧度愈加大的腦袋，其中否認意味更深。

沒——他剛什麽也沒幹。

雖仍是沒太讀懂，不過已算是熟練的業務能力讓宋知清下意識揉揉他柔軟的腦袋，接後認真擡手用幹凈紙巾幫他擦去眼下淚水。

“好好好，”話語依舊溫柔，態度極其耐心，如對待嬰童般，“馬上就回家，到時候你好好睡一覺就不累了。”

說著，扭頭瞬間她看到溫二朝他們擺擺手：“接他的專屬車已經來了，就停在門口。”

宋浩然怔楞。

那他叫的車得退單？

這話才聽進耳，宋知清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覺手腕一緊，葉以舟猛拽住她向裏跑去。

不過踉蹌沒幾步，他倆就被邊上默默盯了許久的宋浩然伸手攔下。

又是直接上手的，宋浩然動作言語皆是十分不屑：“宋知清，你幹嘛一定要管他？”

不屑又惱火的語氣在得到面前姐姐的一眼瞪後，又悄然強吞下那點憤慨：“這次再幫完他，你們之間的所謂人情可就……”

“滴滴。”

停在外頭的車有規律地連按兩下喇叭，似在提醒。

他撓頭瞥眼外頭的白色轎車，眉頭擰得很緊：“知道了知道了。”

擡步乖巧跟上往外去，視野裏滿心滿眼裝著宋知清的葉以舟，肩膀忽被人說不上輕地拍了拍。

“貓不要了？”溫二揚唇，單手抱起懷中的湯圓，用空出來的另只手擡擡鼻梁上架的墨鏡。

帶有強烈調侃地，他嬉笑出聲：“不愧是你哈，喝醉了的待遇果然就是不一樣。”

話語出口，即刻已在門邊的幾人紛紛朝他投去一眼。

繼續笑笑，聳肩做出輕松樣，吹聲口哨擺手而向前邁步：“去吧，湯圓君。”

足有十斤重的大貓團順著溫二手臂慢慢向主人靠去。

四腳努力站著，身子有些顫巍巍，模樣可愛至極。

宋知清垂眸往溫二被抓得褶皺在一起的外套袖子掃，出言不住打趣：“感覺它好像又長胖了。”

她弟弟叉腰在邊上，張唇催促，嘴巴不滿撅起，“快點抱走啊。真是的，誰來酒吧還帶貓啊。”

當事人葉以舟低頭看看已抓住宋知清的兩只手，又看看就在眼前躍躍欲試想要主人抱走的湯圓，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抉擇。

要是他這會兒放手，湯圓就少個家長了——該怎麽辦。

黑眉一聳，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凝有化不開的晶瑩，一瞬不瞬盯牢跟前的宋知清看，可憐又無助地更為抓緊些她的衣角。

眼神裏頭有求助，有無措，混雜在一起，只讓人憐惜愈甚。

慢好幾拍地點點頭，淚水順眨眼動作而快速落下。

要的。

貓要的。

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時候，宋知清又見他的目光在湯圓和自己間不停流轉，像在困難糾結該作何選擇。

仿佛喝醉的他，腦子都變得有些呆呆，無法想到騰出一只手來。

緩且沈地，她歪頭思忖。

——他應該挺想念他家人的吧。

於心中無聲嘆口氣，自覺再被他認成媽媽的她也跟著點點頭，停在葉以舟身上的視線如嗓音柔和：“沒關系，我幫你抱吧。”

在幾人的定神註視裏伸手，指尖才隱約擦到一下湯圓的白毛，另雙手就直接將它淩空抱走。

“幾個月不見，湯圓果然又變可愛了。”露出甜甜的笑，蘇雲輕輕摸摸湯圓毛茸茸的腦袋略帶失落地感慨，“小湯圓以前還會和我一起睡呢，唉，只可惜現在因為以舟哥哥孤身在外而都沒有什麽機會好好親近呢。”

最後一個字音才落下，就見她懷裏的湯圓奮力掙紮幾下無果後，直接亮出爪子在蘇雲潔白無瑕的手臂上狠狠抓劃兩道。

忍不住松手將貓丟出去之時，蘇雲的憤火直從心底往上冒：“該死的！”

一頓，語氣又轉為柔，唇角也委屈巴巴地因為哭泣而顫巍抽動：“這麽久不見，果然是有些不認得我了呢……”

話語越往後，聲音變得越小起來，直至喑啞消散。

“都擠在門口不出來幹嘛？”

教練的聲音適合響起在此時，讓大家集中在蘇雲身上的註意力紛紛轉移過去。

他雙手環胸，上前就來扯葉以舟的耳朵：“你啊你，又給我找麻煩是吧！”

完全惱怒的語氣裏，只摻雜了幾分無奈，像是已經見慣不慣地被迫麻木。

無覺回想起教練之前在醫務室所說的話，宋知清看向被揪住耳朵撲棱拽走的葉以舟，唇角下意識因好笑而勾起。

感覺葉以舟這個人的另面，可能確實會很有意思。

回神之際，被兩聲不滿的跺腳拽回味的宋知清羞赧收回眼。

“給，”她抿抿唇，交握住的兩手指尖松松，拿了挎包裏的濕巾紙遞去，“湯圓它平常脾氣還是很好的，可能單純有什麽點敏感到它了吧，之前在劇組拍攝的時候，它也會狠狠跑過來兇我。”

真實闡述事實的話語，卻讓蘇雲的不高興更顯郁悶和煩躁。

“以舟哥哥先前也把湯圓帶來過這裏。”她輕笑接過宋知清的濕巾紙，幽幽幾不可察地上下睨眼她，“要是我能猜出湯圓被什麽敏感到就好了，這樣下次去以舟哥哥家就能預防住，不給他添麻煩呢。”

幾句話，頗暗裏嘲諷回擊什麽。

宋知清沒聽出來，宋浩然倒是明晰覺出。

“媽的我這車可是很貴的！”教練接近抓狂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平時隊內可還得靠我這私家車呢！”

緊接之後，是他大片連串的吐槽聲：“我說你去年不老實也就算了，今年都長大一歲，怎麽竟然重待在最嚴的青訓隊都還是不肯安分？！”

一樁又一樁地，越說越惱火幹脆直接掰著手指頭例出葉以舟那些陳年往事和新結仇恨的教練聲線躁動。

“你就自己數數！大虎他們因你受累，又被小K暗裏加訓多少次吧！”

宋知清跟隨溫二他們出來的時候，就只聽到這兩句。

錯過前面的精彩部分，難得有吃瓜好奇心的她失落漸起。

要是再快一步出來就好了。

葉以舟被教練揪緊耳朵，即便戴有黑色口罩也能通過他的眉間表情看出他彼時大抵是憤憤然地撇著嘴。

緊捏起的拳心裏，滿是他的不服氣和想反抗。

兩秒不到，直接甩開教練控制住自己耳朵的手。

而後再長腿一跨，從大開的車窗內須臾邁進去的葉以舟行動快速猶如靈活的泥鰍，一溜煙的功夫就鉆進去乖巧坐了好。

當然，如果能忽略他那雙輕瞇眸起、無比自豪斜睨外頭驚訝臉教練的眼睛的話，就更好了。

“葉以舟！”氣急卻又沒什麽辦法的教練，看著被蹭出幾道臟痕跡的愛車車身，除了最初憤恨喊出的這混蛋一聲名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洩憤。

大喘氣幾口，胸腔不住上下大幅度而動。

宋知清抓抓包帶，拿了方才所剩沒拆封過的礦泉水上前。

“您、您消消氣。”邊說，她往副駕駛位置的葉以舟掃眼。

——視野內只闖入個已表情管理好，小心翼翼雙手搭在車窗趴著，大眼睛眨巴眨巴無辜盯住自己看的家夥。

簡直好笑又無奈。

教練指尖微抖，壓嗓音說出的“謝謝”二字也是帶有顫音。

擰開瓶蓋仰面喝下幾大口，艱難克制住情緒的教練再在幾個深呼吸後，才二度對身邊的宋知清點點頭道聲感謝。

接後邁步往駕駛位去的他，又對不遠處的溫二幾人點頭、招手打個照面。

“先走了。”他開口。

溫二手肘懶散搭在蘇雲肩膀，嘴裏叼只未點燃的煙沖他歪歪頭表示已聽到。

隨著車子啟動，車窗往上升起，退步目送車內人的宋知清，忽聽見葉以舟重重拍兩下車窗。

沈悶的聲音響過兩下之後，她又見車內的教練停了啟動車子的動作，迎面就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緊隨其後還過去的，是葉以舟不服氣的另個大嘴巴子。

車身不停晃動，場面有些詭異。

宋浩然拉住宋知清便想走，“回去吧，感覺這裏也沒什麽好玩的。”

應答聲還未冒出，車子那邊又傳來兩下沈悶的敲窗聲。

而後，宋知清看見貼有防窺視膜的車窗上，隱約現出一只拿口紅的手。

一筆一劃地，她看見裏頭的人慢慢寫著：我沒——

只兩個字，便沒後話。

車身震動更甚，估計是又被教練抓回去暴打了一頓。

涼風吹過耳畔，撫亂披散的長發。

宋知清無聲吸口氣，微涼感自唇齒蔓延進身體，撩起的長發使得這風更為明顯拂過面頰，有種說不出來的清爽。

站在原地，擡目往遠處火紅落日看去的她淺淺瞇眸，腦海裏是最初在這裏見到葉以舟的斷續畫面。

感覺就在昨天，但其實已經過去有段時間了。

而且好像在這時光裏，某種情緒被推動至有些不一樣的陌生。

“走吧。”她回頭，對宋浩然莞爾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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